1896年威廉·詹寧斯·拜仁競選美國總統
選威廉·詹寧斯·拜仁當總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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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選 | 1896年美國總統選舉 |
候選人 | 威廉·詹寧斯·拜仁 內布拉斯加州第一國會選區聯邦眾議員(1891至1895年) 亞瑟·塞沃爾 (民主黨競選搭檔) 緬因中央鐵路公司總裁 湯馬士·沃森 (人民黨競選搭檔) 佐治亞州第十國會選區聯邦眾議員 (1891至1893年) |
黨派 | 民主黨,另有人民黨和國家白銀黨支持 |
狀態 | 1896年11月3日落敗 |
總部 | 芝加哥 |
關鍵人物 | |
競選捐款 | 50萬(估計值)美元 |
1896年,內布拉斯加州民主黨前國會議員威廉·詹寧斯·拜仁取得黨派提名競選美國總統,最後不敵共和黨候選人、前俄亥俄州州長威廉·麥金萊。拜仁1860年生於伊利諾州農村,1887年移居內布拉斯州後當上律師並從政。他1890年便當選聯邦眾議員,1892年連任但隨後競選聯邦參議員失利。他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職位,雖說此時在民主黨人微言輕,但自信能贏得1896年總統大選。他早做打算,1895年大部分時間和1896年初都在全美各地演說,引人入勝的演講令他在黨內名望顯著增長。
拜仁的演講經常探討貨幣問題。1893年經濟恐慌令美國陷入嚴重衰退,1896年初仍未好轉。拜仁與眾多民主黨人深信回歸金銀複本位能把國家拉出經濟泥潭,主張推行自由鑄造銀幣政策通脹貨幣,減輕債務人負擔。拜仁前往芝加哥參加七月的1896年民主黨全國大會,他為政綱辯論總結陳詞的黃金十字演講引爆全場,令他馬上搖身變成黨派旗手熱門人選,並在第二天拿下總統候選人提名。富有的緬因州銀行家和造船商亞瑟·塞沃爾獲提名競選副總統。左翼黨派人民黨也表態支持拜仁,但無法接受塞沃爾,自行提名佐治亞州的湯馬士·沃森代替。
芝加哥大會過後,支持金本位的黨派領袖和報紙與拜仁分道揚鑣,他乘火車奔赴全美四處演說、八方拜票,演講近六百場,聽眾人數估計達五百萬。他的競選主要倡導自由鑄造銀幣,城市選民對此無法認同,導致拜仁最後敗北。學界普遍將1896年大選視為政黨重組選舉。富裕階層、中產階級和城市選民攜手擊敗拜仁,確保此後直到1932年都基本由共和黨掌權。落敗的拜仁繼續保持國家名人地位直到1925年去世。
背景
[編輯]威廉·詹寧斯·拜仁
[編輯]威廉·詹寧斯·拜仁1860年生於伊利諾州鄉村塞勒姆,父親西拉斯·拜仁(Silas Bryan)是傑西遜民主黨人、法官、律師和地方黨派活動家[1]。小拜仁身為法官之子,有很多機會在法庭、政治集會、教堂乃至復興聚會上觀看他人慷慨陳辭。演說家在南北戰爭過後的美國倍受認可,小拜仁在父親位於塞勒姆的別墅長大,從小就表現出演講天賦。1877年進入伊利諾學院後,拜仁致力贏得學校演講比賽並在大三時獲獎。在校期間他與附近的女子院校學生瑪麗·貝爾德(Mary Baird)相戀,婚後她一直是他的重要事業助手。[2][3]
1881至1883年拜仁在法學院深造,同時擔任前伊利諾州聯邦參議員萊曼·特朗布爾(Lyman Trumbull)的文員,就是在他影響下拜仁對富裕階層和企業壟斷非常反感。呼籲新教活動家設想解決貧困等社會問題的新興社會福音運動也對拜仁影響很大。[4]為確保律師事業蓬勃發展,他1887年移居內布拉斯加州發展迅速的林肯[5]。
拜仁在林肯很快就以律師事業和公開演講打響名氣,人稱「普拉特男孩演說家」。1890年他出馬對抗1888年贏得聯邦眾議員席位的共和黨政治家威廉·康奈爾(William J. Connell),內布拉斯加州許多農民此時因穀物價格低廉難以維生,經濟陷入困境,許多美國人對兩大政黨不滿。失望的農民及其他人士新組極左翼黨派人民黨,提出賦予政府更大授權加強經濟管制(有些還認為鐵路應當收歸國有),同時人民可以通過無記名投票控制政府,即直接選舉聯邦參議員(美利堅合眾國憲法第十七條修正案1913年通過前,聯邦參議員均由州議會選舉)、廢除選舉人團直接用普選票選出總統和副總統。內布拉斯加等州的黨派領袖要求發行紙幣或銀幣促進通脹,減輕債務人負擔。人民黨支持的候選人退出後,拜仁以6700票的顯著優勢戰勝康奈爾,幾乎是1888年康奈爾勝選優勢的兩倍,這其中不乏民粹分子和禁酒人士的支持。[6][7][8]
拜仁上任後進入手掌實權的籌款委員會,積極參與關稅和貨幣議題辯論。他多次提出法案要求直接選舉參議員、消除壟斷行業和托拉斯造成的行業關稅壁壘。這些舉措令銀礦業主青眼有加,他們的支持對拜仁1892年連任功不可沒。前民主黨總統格羅弗·克里夫蘭在1892年大選戰勝共和黨在任總統本傑明·哈里森,[9]拜仁明確表示看好人民黨候選人占士·B·韋弗,沒有表態支持克里夫蘭,但他自稱忠於民主黨,會把票投給黨派候選人[10]。
拜仁所在選區各黨勢力差距不大,每次競選都要花費很長時間籌資,他覺得長此以往對政治前程不利,於1894年5月宣佈不競選連任,開始爭取來年一月州議會推舉的聯邦參議員席位。拜仁贏得多數普選票支持,但這對州議會選舉沒有約束力,占議會多數的共和黨人把約翰·梅倫·瑟斯頓(John Mellen Thurston)送進參議院。[11]
經濟蕭條,自由鑄造銀幣運動興起
[編輯]貨幣自19世紀70年代中期就是重大政治議題。自由鑄造銀幣(或金銀複本位)倡導者希望政府接收民間存入的銀錠,並按16比1的金銀歷史價值比鑄成硬幣返還。此舉將恢復《1873年鑄幣法案》明令禁止的做法。每枚一美元銀幣包含的白銀價值剛超過面值一半,鑄成銀幣就能令手中白銀價值接近翻倍,所以自由鑄造銀幣政策會大幅催生通脹。[12]支持者認為此舉能促進經濟繁榮,反對者聲稱美國自1873年就一直採用金本位,變更貨幣價值根基會在國際貿易中產生嚴重問題。1878年《布蘭德-艾利森法》(Bland–Allison Act)和1890年《謝爾曼白銀採購法案》都是自由鑄造銀幣派和金本位派的折衷產物,要求聯邦政府購買大量白銀鑄幣。[13]
拜仁是在《謝爾曼白銀採購法案》頒佈後入選國會,起初甚少對此表達看法。自由鑄造銀幣在內布拉斯加州深得民心,但民主黨實權派大多反對。[14]拜仁在國會仔細研究貨幣問題,傾向支持自由鑄造銀幣而且非常看重議題的政治潛力[15]。1893年,他已是自由鑄造銀幣運動領袖人物,在聖路易斯演講時宣稱金本位導致通貨緊縮,「令人支付的欠款超出借款價值……如容許此類搶劫,農民(生活)將毀於一旦,接下來就輪到城市 」[16]。
1893年3月克里夫蘭宣誓就職,但國家經濟仍有下滑跡象。謝爾曼的法案要求政府以黃金贖回白銀和紙幣,國庫黃金1893年初開始外流。1893年4月22日,財政部的黃金儲備自1879年以來首次降至不足一億美元,加劇局勢不穩。江湖傳言稱歐洲人準備大量贖回黃金,導致股票市場極力拋售引發1893年恐慌。同年八月美國已有大量企業破產,總統要求國會召開特別會議廢除《謝爾曼白銀採購法案》。拜仁在國會以雄辯極力反對廢除,但不足以抵抗總統的壓力。南方和西部民主黨人大多傾向支持自由鑄造銀幣,克里夫蘭堅定的金本位立場導致他們離心離德。經濟局勢遲遲不見改善,1894年總統派兵到伊利諾州平復普爾曼大罷工之舉又令許多民主黨人憤怒不已。1894年末,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民主黨人開始組織起來,希望從克里夫蘭和其他金本位派民主黨人手中奪過黨派主控權,1896年提名支持金銀複本位的總統候選人。[17]普爾曼大罷工時就開始反對克里夫蘭的伊利諾州州長約翰·彼得·阿爾特吉爾德是複本位派領袖。民主黨在1894年中期選舉後喪失兩院控制權,好幾個傳統堅持支持民主黨的南方州推舉共和黨或人民黨人進入國會。[18]
除複本位制外,民粹分子1893年提出的舉措眾多,但自由鑄造銀幣倡導者認為經濟持續低迷正是因為國會廢除《謝爾曼白銀採購法案》,貨幣問題日趨顯著。礦工、南部和西部的農民對自由鑄造銀幣特別認同,1894年6月威廉·哈維(William H. Harvey)出版宣傳冊《硬幣金融學校》(Coin's Financial School),主人翁是名叫「硬幣」的少年,以各種講座或課程向芝加哥觀眾介紹自由鑄造銀幣的好處,一經面世就熱賣四方。芝加哥眾多商業名流淪為書中反派,其中銀行家、未來的財政部長萊曼·蓋奇(Lyman Gage)等人發表聲明,否認曾參與任何此類講座。哈維的著作把貨幣問題通俗化,對民眾影響很大。密蘇里州居民埃茲拉·彼得斯(Ezra Peters)致信伊利諾州聯邦參議員約翰·帕爾默(John M. Palmer),稱《硬幣金融學校》已經產生極大影響,「支持誠信貨幣的人如果不採取措施,國家將徹底淪落」。[19]明尼蘇達州記者在《展望》(Outlook)雜誌發文:「高中男生贊成自由鑄造銀幣者與棒球愛好者數量差不多,傾向支持前者的占絕對多數」[20]。
黑馬候選人
[編輯]準備
[編輯]1895年3月拜仁離開國會並度過35歲生日,根據憲法已有競選總統的資格[21],此時他已自認有望當選。拜仁自信能把競選眾議員時結交同盟的能力發揚光大,把贊成金銀複本位的勢力團結起來取得民主黨提名乃至入主白宮。為達到目標,他必須確保人民黨不會提名同樣高舉自由鑄造銀幣大旗的候選人競爭,所以竭力與該黨領導人保持良好關係。1895年到1896年初,拜仁努力提升他在自由鑄造銀幣運動中的名望。1894年8月他接受《奧馬哈世界先驅報》(Omaha World-Herald)名譽主編職務,無需承當日常職責就能發表政治見解。[22][23]離開國會至1896年7月民主黨全國大會召開的17個月裏,他在南方和西部到處演講,鼓吹自由鑄造銀幣,每一站結識的人他都在日後保持聯絡[24][25]。拜仁多次在演講中重複1894年12月在國會譴責金本位的話:「我不會助紂為虐,把人類釘上黃金十字;不會為虎作倀幫他們壓制荊棘王冠下流血的額頭」[26]。
歷史學家韋恩·摩根(H. Wayne Morgan)寫道:
羅伯特·拉福萊特眼中的拜仁「高大、苗條、英俊仿佛青年天神。他秉持道德傳教士的形象,對於習慣《聖經》與莎士比亞語句和立場的人民來說,這無疑提升他的政治勝算。他的表演精彩,嗓音出眾,而且不會誇誇其談。他在1896年的漢密爾頓學派世界宣講傑佛遜時代美德,雖說早已過時,但他深信不疑……他年輕,過往經歷可敬且不致令人感到沉重,來自西部且了解調解藝術。同時代的人可能沒有想到,他在黨派內部取得的地位絕非源自命運或偶然」[27]
1896年初,拜仁還沒有公開爭取總統候選人提名。提名與否完全取決於倡導自由鑄造銀幣的派系能否佔據民主黨全國大會大部分代表席位,所以拜仁盡力為該派系爭取。他與其他黨派支持複本位的派系保持聯繫,為取得提名後的普選打基礎。他的競選比較低調,沒有太多宣傳,避免引起更有名的候選人注意。[28]拜仁繼續演說並為旅程收集經費,其中大部分是他人支付的演講費[29]。
拜仁在爭取民主黨提名上面臨眾多劣勢:對於沒有密切關注政壇的廣大美國民眾而言他還默默無聞,沒有足夠資金為競選鋪路,此時沒有公職用於宣傳和表現,對貨幣與其他問題的立場還招來克里夫蘭及行政部門反感。內布拉斯加州人口稀少,從未在大選支持民主黨,所以黨派不大可能提名該州人士。[30]大部分州的民主黨人支持自由鑄造銀幣,州黨派大會選派的七月全國大會代表代表也不例外,金本位派民主黨人基本只在東北部佔優[31]。大部分州黨派大會沒有約束或「指示」代表支持哪位候選人,這種做法得到拜仁強烈支持[32]。代表選出後,拜仁給黨派官員寫信並取得代表名單,把自己的照片、演講文本和《奧馬哈世界先驅報》剪報寄給各代表[28]。
1896年6月,拜仁的政治導師、前聯邦參議員特朗布爾逝世,拜仁的母親於特朗布爾葬禮當天突然在塞勒姆撒手人寰[33]。拜仁在母親的葬禮上講話並引述提摩太後書:「我有輝煌的鬥爭經歷,已經走完旅程並保持信仰」[34]。同月,他還作為《奧馬哈世界先驅報》記者前往聖路易斯舉辦的1896年共和黨全國大會。共和黨人提名的候選人是前俄亥俄州州長威廉·麥金萊,並在黨綱明確支持金本位。[35]大會通過黨綱時,科羅拉多州聯邦參議員亨利·泰勒(Henry M. Teller)帶領支持金銀複本位的共和黨人離場,拜仁對此深受觸動。為他立傳的保羅·科萊塔(Paolo Coletta)認為,拜仁有可能煽動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共和黨人離場,他還與泰勒和南達科他州聯邦參議員李察·佩蒂格魯(Richard F. Pettigrew)等白銀派共和黨人保持密切聯繫。[36]歷史學家占士·巴恩斯(James Barnes)寫道:
(拜仁)只是比大部分可能成為競爭對手的人更了解政治局勢,並以完全正當合法的手段利用現有條件。他深知,工作辛苦會令人民心中不滿轉變成對黨派金本位派系的反抗,從沒有任何群體像1893至1896年的(民主黨)白銀派系那樣為達政治目的竭盡全力。拜仁遠在1896年以前就知道自己有望拿下提名,他的抱負在(民主黨全國)大會召開幾個月前就已成熟,啟程前往芝加哥前就有證據表明他確信此行不虛。[37]
提名大會
[編輯]民主黨全國大會計劃1896年7月7日在芝加哥體育館召開,大會前夕還沒有哪位候選人有絕對優勢取得提名,位居前列的候選人包括前密蘇里州聯邦眾議員李察·布蘭德(Richard P. Bland)和前艾奧瓦州州長賀拉斯·博伊斯(Horace Boies)。布蘭德人稱「白銀迪克」,是自由鑄造銀幣運動的元老,1878年《布蘭德-艾利森法》便出於他手;博伊斯能在艾奧瓦州這種共和黨傳統地盤當上州長,許多民主黨人認為這代表他有和麥金萊在中西部一較短長的實力。兩人都曾公開宣佈參選,黨內有組織爭取大會代表承諾支持的也只有他們,不過兩人都沒有多少資金投入競選。除領跑的布蘭德和博伊斯外,還有多名倡導自由鑄造銀幣的民主黨人表達參選意向,如來自伊利諾州的副總統阿德萊·史蒂文森、肯塔基州聯邦參議員約瑟夫·布萊克本(Joseph C. Blackburn)、印第安納州州長克勞德·馬修斯(Claude Matthews)、拜仁。[38]伊利諾州州長阿爾特吉爾德不在美國出生,根據憲法規定沒有參選資格[39]。參議員泰勒為抗議黨綱貨幣立場退出共和黨大會,立馬成為有望獲民主黨提名的人選。但他的勝算很小,大部分民主黨人擔心泰勒當選後會把部分聯邦公職交到共和黨人手上。[40]大會期間克里夫蘭總統在外釣魚,對會上情況不予置評,政治學家李察·本塞爾(Richard Bensel)認為總統此時對民主黨已經沒有多大影響[41]。
7月5日,內布拉斯加州代表登上火車離開林肯,車上載有約兩百人,五截車廂都有類似「拜仁俱樂部」、「密切關注內布拉斯加」之類條幅[42]。拜仁的策略很簡單:儘可能保持低調,堅持到最後一刻才公開表達參選意向,以演講把倡導自由鑄造銀幣的勢力團結起來支持他拿下提名。他自信能畢全功於一役,並在事後聲稱贏得提名就是靠「局勢的邏輯」。[43]拜仁對未來的眾議院議長尚普·克拉克(Champ Clark)表示,針對南方邦聯的成見還未散去,所以布蘭德等南方州候選人絕無勝算,博伊斯的名望還遠遠不足以拿到提名,其他候選人都沒有足夠支持,只有拜仁能入選[44]。
科萊塔如此總結拜仁打下的基礎是如何克服提名路上難題:
拜仁花費15個月宣傳自由鑄造銀幣,培養與芝加哥大會代表的良好關係,這些投入為他帶來最豐厚的回報。與他有私交的代表比其他候選人都多……而且他一直密切關注自己的策略。拜仁宣佈爭取黨派提名意向時,的確有人像威利斯·阿伯特(Willis J. Abbot)一樣質疑他是否腦子有問題:這就種看上去還只是孩子、尚未獲得大會承認,也沒有任何州在背後支持的人怎麼可能拿到提名?拜仁告訴阿伯特,答案很簡單——他準備的演講將引爆會場。[45]
拜仁住在中等檔次的克利夫頓家園酒店,與豪華的帕爾默家園酒店毗鄰。克利夫頓之家酒店外掛出大型橫幅宣示內布拉斯加州代表團總部在此,拜仁的競選活動就在代表所住房間主持,但橫幅上沒有提及。主要候選人的總部設在帕爾默家園酒店,房間供應免費酒水,經常人滿為患。芝加哥體育館位於芝加哥「禁酒」區,但兩家酒店不同。[46]
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在大會開幕前初步確定哪些代表與會,開幕且資格委員會公佈報告後,各代表再投票決定最終人選。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推舉的內布拉斯加州代表團傾向支持金本位,並推薦紐約州聯邦參議員戴維·希爾(David B. Hill)任大會臨時主席,兩項決定都是以27票贊成,23票反對通過。委員會宣佈內布拉斯加代表團人選時拜仁就在現場,報道稱他對結果「有些意外」。[47]委員會的決定意味着會議開幕時拜仁不是代表,沒有資格擔任臨時主席,更不可能發表大會主題演講,所以他需要另找機遇在會上演說。巴恩斯認為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表決結果無關緊要,7月7日大會開幕後馬上推舉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維珍尼亞州聯邦參議員約翰·丹尼爾(John W. Daniel)任臨時主席,同時指定委員會重新檢視與會代表資格,而且這次更傾向金銀副本位立場。[48]
大會在資格委員會商討期間繼續,但現場頗為混亂。許多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代表還是第一次參加全國大會,對會議程序很陌生。決議委員會(又稱黨綱委員會)打算推舉加利福尼亞州聯邦參議員史蒂芬·懷特(Stephen M. White)任主席,但他已經入選大會常任主席。[49]金銀複本位派普遍支持拜仁競爭大會常任主席,但常設組織委員會部分西部代表反對,自稱想支持拜仁提名總統候選人(當時的傳統是大會主席不爭奪黨派總統候選人提名)[50]。
大會代表前兩天花費大部分時間聆聽自由鑄造銀幣支持者演說,7月8日資格委員會發佈首份報告建議拜仁入選大會代表,這對金銀複本位派代表而言意義重大:拜仁曾致信大量代表,敦促他們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倡導者,不要把票投給金本位派系;他與其他內布拉斯加州代表抵達芝加哥後又與許多代表見面商議。大會以口頭表決同意白銀派內布拉斯加州代表入選,拜仁等人數分鐘後在樂隊陪同下走進會場。這些代表不久後似乎覺得無聊,大聲要求拜仁上台演講,但他此時不在現場。[51]
拜仁當選代表後前往帕爾默家園酒店加入黨綱委員會,取代內布拉斯加州金本位派代表。大會提出的黨綱傾向支持自由鑄造銀幣,希爾提出支持金本位的修正案但被委員會投票否決。希爾拒絕放棄,堅持要讓全體大會表決修正案,委員會經過討論決定希爾代表金本位派,拜仁代表金銀副本位派辯論,雙方各有75分鐘時間。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南卡羅萊納州聯邦參議員本傑明·蒂爾曼(Benjamin Tillman)要求給他一小時作結辯陳詞,但希爾和拜仁都反對結辯陳詞花費這麼長時間,蒂爾曼於是同意50分鐘開場陳詞,結辯陳詞交給拜仁,限時25分鐘。拜仁事後詢問黨綱委員會主席、阿肯色州聯邦參議員占士·瓊斯(James K. Jones),為什麼會把黨綱結辯這麼重要的事交給他,瓊斯回答有三方面原因:首先,拜仁長期倡導自由鑄造銀幣;其次,與會的主要演說家只有拜仁還沒向大會演講;第三,瓊斯本人當時喉嚨痛。拜仁當晚與夫人和朋友一起吃飯,看到博伊斯與布蘭德支持者的熱烈表現後他說:「這幫人肯定不知道,明晚他們就會這樣為我歡呼」。[52]
演講
[編輯]1896年7月9日早上,成千上成的市民在體育館外等候,想旁聽黨綱辯論。坐席很快擠滿人,大會代表要從遙遠的酒店趕來,而且還因前兩天的疲勞放慢腳步所以姍姍來遲。會議原計劃上午9點開始,但10點45分主席懷特才宣佈就緒。拜仁同樣遲到,入場時會場樂隊以曲目向他致敬,然後繼續演奏愛爾蘭風格混合旋律。[53]懷特宣佈會議開始後把木槌移交參議員瓊斯,後者宣讀的黨綱迎來白銀派代表熱烈鼓掌,金本位派代表報以噓聲;隨後少數派的報告情況相反[54]。
脾氣火暴的蒂爾曼參議員扛着乾草叉上台拉開辯論序幕,他是除拜仁以外唯一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演講人,把貨幣問題描繪成本位主義議題,代表南方和西部貧苦民眾與紐約和東北部其他地區金本位支持者的對抗。如此觀點即便支持金銀複本位的代表都聽不下去,他們覺得自由鑄造銀幣應該是富於愛國情懷的民族議題。現場氣氛令瓊斯感覺有必要花五分鐘講話,金本位派系同意,瓊斯聲稱自由鑄造銀幣已經超越地方立場界限。下一個上台演講的是金本位派系主要演講人、紐約參議員希爾,兩派代表都安靜下來聽他講話。接下來威斯康星州聯邦參議員威廉·維拉斯(William Vilas)和前麻省州長威廉·羅素(William Russell)先後上台,兩人的演講都支持金本位,有可能因此改變少量選票結果。現場只剩拜仁尚未演講,從大會召開到此時,還沒有誰行之有效地推動自由鑄造銀幣運動。[55]《紐約時報》寫道:
沒有哪個演說家遇過拜仁此時這般幸運的局面,少數派剛剛佔據上風,大多數人正因自由鑄造銀幣運動的領軍人物蒂爾曼受挫備感失落……少數派已經站穩腳跟,多數派感到無力招架並為此深感沮喪和羞辱[56]。
據在場見證拜仁演講的作家埃德加·李·馬斯特斯回憶,「我突然看到有人從代表席位起身,帶着拳擊手般的敏捷迅速走上演講台。他身材偏瘦、高大、皮膚偏白、頭髮烏黑,鼻子很尖」[57]。拜仁身上的羊駝毛西服在林肯及西部遠比芝加哥常見,內布拉斯加代表團在他上台時揮動紅色手帕[56]。拜仁站上台時現場有人大聲歡呼,他用整整一分鐘才令現場安靜下來[58]。拜仁開始演講:
按實力我實在無法與各位剛才聆聽的尊貴先生們相比,但這不是人與人的較量。全世界最卑微的人民只要身着大義盔甲,就比一切謬誤更加強大。我謹在此為捍衛與自由同樣神聖的人格事業向您訴說。[59]
拜仁首先奠定演講基調和主題,事實證明他的競選核心論點是:自由鑄造銀幣關系所有人的福祉。為他立傳的米高·卡贊(Michael Kazin)指出:「拜仁自認是在為始於天神而且沒有任何平息跡象的龐大衝突貢獻力量」。[60]他從一開始就牢牢把握聽眾情緒,每說完一句大家就會起立歡呼,然後安靜下來等待下一句。拜仁事後表示,演說現場就像訓練有素的合唱團。[61]他駁斥東部企業家和商人贊成金本位的論點:
你們對商人的定義過於狹隘。拿工資的僱員和僱主一樣是商人,鄉鎮律師與大都市的企業律師一樣是商人,路邊小店業主和紐約商家一樣是商人;從春到夏整日勞作的農民,無論從事腦力還是體力勞動、利用國家資源創造財富的人民,都和那些在貿易委員會上班、拿穀物價格押注獲利者一樣是商人;上天入地的礦工挖出深藏礦井的貴金屬,把它們送入交易市場,他們和少數在後院就能壟斷世界錢財的金融大亨一樣是商人。我們便是在此討論這廣義上的商人。[62][63]
演講大部分內容都曾在拜仁過去的講話出現,但上述「廣義商人」的論點例外,只在共和黨大會採訪時有過暗示。拜仁始終認為,黃金十字演講是以最後結論名揚天下,但「廣義商人」才是此次演說最強有力的論點。[62][64]針對維拉斯參議員所言白銀民粹分子得勢可能催生羅伯斯庇爾式暴君的說法拜仁表示,人民有能力阻止暴君崛起,還稱「我們需要安德魯·積遜,因為他旨在抗擊財富有組織的侵略」[63]。他還稱:
民主黨應該為哪一方而戰?是「閒置資本持有人」還是「掙扎求生的群眾」?[注 1]這是我黨必須第一時間回答的問題,接下來每個人都不能迴避。正如黨綱所言,民主黨站在掙扎求生的群眾一邊,他們始終是黨的基礎。[65]
演講在結尾達到高潮,拜仁因此青史留名:[66]
我們身後有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勞動人民,有各地商業、勞工階層的支持,我們會滿足他們的要求反抗金本位:你不能把荊棘王冠強壓到勞動人民頭上,更不能把人類釘上黃金十字。[66]
拜仁在演講最後把手放到頭上,伸出手指模仿荊棘王冠,體育館內鴉雀無聲,他伸出雙臂模仿耶穌被釘十字架的姿勢和話語並保持數秒,然後放下手臂,在靜默中走回座位[67]。
據拜仁回憶,當時的寂靜令他「非常痛苦」,擔心演講可能失敗乃至勢得其反,但現場馬上群情沸騰。《紐約世界報》稱:「會場地板似乎都在抽動,所有人好像都在一瞬間瘋了。」[66]激動的群眾把拜仁扛上肩頭遊行約半小時,支持者在周圍歡呼。男男女女把帽子向天上拋,根本不在乎可能掉到地上。[68]代表們大聲疾呼要求馬上開始投票提名拜仁,但他拒絕考慮,認為如果演講的成效連一夜都堅持不到,那就根本不可能持續到11月選舉日。拜仁離開會場,在酒店等待結果。[69]面對陷入瘋狂的群眾,支持布蘭德的阿爾特吉爾德對朋友和律師克拉倫斯·丹諾說:「這是我聽過最偉大的演講。我也說不準,但他應該會贏得提名」[70]。
提名
[編輯]大會恢復秩序後通過黨綱,投票否決少數派報告和支持克里夫蘭的決議,接下來休會數小時到晚上八點開始提名演講[57][71]。《波士頓環球報稱拜仁「把自己關在市中心克利夫頓家園酒店的四面牆內,沒人看到他興奮潮紅的臉色。黑馬正享受希望與政治機遇交匯的稻草盛宴,蓄勢待發。」[72]時間蒼促,拜仁沒有安排正式提名演說。佐治亞州代表亨利·劉易斯(Henry Lewis)提名他的消息傳到酒店時,拜仁還頗感意外,他本以為會是堪薩斯州代表提名。[73]密蘇里州聯邦參議員喬治·韋斯特(George Vest)提名布蘭德,但演講的聲音被群眾喊聲淹沒:「拜仁、拜仁、WJ拜仁」[74]。
大會7月10日(拜仁演講次日)舉行總統候選人提名投票,需三分之二多數才能勝出。拜仁留在酒店但要求其他內布拉斯加州代表:「一定不要與任何人承諾利益交換,不能給予任何代表違反州級大會指令的特權。我們的代表鼓掌時不要過於突出,公平對待所有候選人。」[75]拜仁在首輪以137票排第二,其中大部分是內布拉斯加州及四個南方州所投,僅次於235票的布蘭德;博伊斯以67票排第四,對投票過程始終沒有顯著影響。布蘭德在第二和第三輪投票繼續領先,但第四輪現場發生重大變動,領先的變成拜仁。伊利諾州代表團採取贏家通吃原則,候選人得到該州多數代表支持就等於拿到全部選票。伊利諾州代表團在第四輪投票時只有州長阿爾特吉爾德和另外一人繼續支持布蘭德,其他代表全部轉投拜仁,後者因此拿到該州48票,離所需三分之二多數僅一步之遙。第五輪投票時又有其他州加入陣線,拜仁終獲民主黨提名。[76][77]
拜仁的酒店房間人滿為患,無數人前往祝賀,警察全力阻擋仍無濟於事。拜仁笑稱:「我明明記得沒幾個朋友,現在看來倒挺多嘛」。[79]他把競選搭檔交由大會決定,代表選中緬因州造船商 亞瑟·塞沃爾(Arthur Sewall)。塞沃爾在民主黨政壇非常活躍,屬於東部少數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黨派領導人,而且他很有錢,對競選融資助力很大,還能從地理角度令民主黨人選更顯平衡。歷史學家斯坦利·瓊斯(Stanley Jones)聚焦1896年大選的著作指出:旨在吸引南方和西部勞苦大眾的競選卻讓緬因州資本家佔據領導地位,其中邏輯回過頭來看的確不可思議。[80]沒有任何支持金本位的代表把票投給拜仁或塞沃爾,其中大部分甚至拒絕投票[81][82]。面對金本位派系將另組政黨的傳言參議員希爾表示:「會前我是民主黨人,會後也是——非常堅定」[83][84]。
普選競選
[編輯]眾多民主黨實權人士譴責大會提名拜仁。克里夫蘭對大會否定總統及其政策深感震驚,決定不公開支持黨派人選,要麼表態支持麥金萊,要麼公開和民主黨少數派系提名的候選人站隊。金本位派民主黨人經過計劃在九月另行召開提名大會,克里夫蘭眾多支持者譴責拜仁是信仰社會主義的狂熱分子,不是真正的民主黨人,靠煽動獲得提名。[85][86]紐約坦慕尼協會等民主黨政治機器決定無視全國大會結果,專心推舉地方和國會席位[87]。大量民主黨傳統報紙拒絕支持拜仁,其中包括全國發行量以80萬份排在第一的《紐約世界報》,還有費城、底特律、布魯克林等地主要日報。南方報紙緊跟拜仁,麥金萊空有南方絕大多數非裔美國人支持,但這些人基本不能投票。[88][89]西部州傾向自由鑄造銀幣,報紙大多支持其他黨派,如科羅拉多州丹佛支持人民黨的《落基山新聞報》(Rocky Mountain News)、猶他州支持共和黨的《鹽湖論壇報》(The Salt Lake Tribune),但很快就表態支持橫空出世的拜仁[90]。
麥金萊六月拿到提名後,手下競選團隊認為選舉的核心議題是保護關稅。芝加哥銀行家查爾斯·蓋茨·道威斯是麥金萊的顧問,在林肯生活期間結識拜仁,他向麥金萊及其老友兼競選經理馬克·漢納預測,只要有機會在黨派全國大會演講,拜仁就能拿下提名。麥金萊和漢納不以為然,稱布蘭德才是民主黨人選。[91][92]麥金萊在民主黨大會召開前的三個星期只談過關稅問題,新聞工作者穆拉特·霍爾斯特德(Murat Halstead)從芝加哥致電麥金萊告知民主黨提名人選,後者不置可否並掛上電話[93]。民主黨提名拜仁並通過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黨綱後,共和黨人一度鬆了口氣,認為麥金萊能輕鬆取勝[94]。
共和黨人的自信無法阻擋拜仁獲提名在全美引起極大反響,他立足自由鑄造銀幣的繁榮經濟計劃引起美國人民強烈共鳴,麥金萊倡導的保護關稅根本無法相比。眾多共和黨領導人在外避暑,滿以為選戰要到秋季才達到他們所在層面。拜仁在芝加哥大會後很快贏得人民黨支持,他宣佈要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在全國巡迴競選,許多共和黨必奪重鎮呈現極其強烈的白銀派系情緒,麥金萊的黨派面臨重大挑戰。[95]
人民黨提名
[編輯]人民黨1896年的策略是提名最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候選人。黨派領袖準確預測共和黨不會提名如此人選,希望民主黨要麼不在黨綱支持自由鑄造銀幣,如果支持就不要提名強烈傾向白銀派的候選人。拜仁過去在白銀議題的立場對人民黨構成嚴峻挑戰,他們要麼支持拜仁,面對黨派淪為民主黨附屬的風險,要麼提名其他人選,導致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選票分散,麥金萊漁翁得利。[96][97]斯坦利·瓊斯指出,民主黨在芝加哥支持自由鑄造銀幣和拜仁,促使人民黨山崩瓦解[98],1896年後該黨再也算不上國家級政治力量[99]。
人民黨在七月召開全國大會前內部就無法達成一致。前人民黨科羅拉多州州長戴維斯·韋特(Davis H. Waite)致信前聯邦眾議員伊格納修斯·唐納利(Ignatius Donnelly),稱民主黨已經腳踏實地,「提名忠於黨綱的真正好人,我當然支持他」[100]。人民黨堪薩斯州聯邦眾議員傑里·辛普森(Jerry Simpson)寫道:「我不在乎黨派叫什麼名字。我們追求的是實質,威廉·拜仁就是符合實質的人選」[101]。拜仁對自由鑄造銀幣問題的立場與大部分人民黨員八九不離十,在他們看來,拜仁當選就是實現改革目標的最快途徑。聖路易斯舉辦的人民黨全國大會大部分代表都把票投給拜仁,但許多人無法接受大企業主和富翁塞沃爾,覺得有必要另行提名副總統人選,確保人民黨訴求不致在競選期間泯滅。他們提名拜仁競選總統,佐治亞州的湯馬士·沃森(Thomas E. Watson)爭奪副總統位置,有些人還希望拜仁排除塞沃爾,但這只是一廂情願。負責拜仁競選活動的新任民主黨全國委員會主席占士·瓊斯表示:「塞沃爾先生無疑還是副總統人選,沃森先生他愛咋咋的。」[102]
歷史學家哈爾·威廉姆斯(R. Hal Williams)在介紹1896年大選的著作表示,人民黨的提名對拜仁沒什麼好處,該黨大部分選民本來就會把票投給他,整個黨派的表態支持反而給予對手藉口攻訐拜仁及其支持者是極端分子。威廉姆斯還稱,副總統人選的變動導致選民擔心拜仁勝出會引來局勢動盪,故轉投麥金萊懷抱。[103]人民黨領袖亨利·德馬斯特·勞埃德(Henry Demarest Lloyd)聲稱,自由鑄造銀幣就像人民黨的「牛鸝」,把其他議題都推到一邊[104]。基本由前共和黨人組成的國家白銀黨也在聖路易斯舉辦全國大會,他們馬上公開表態支持拜仁和塞沃爾,並號召所有支持自由鑄造白銀的勢力團結在兩人背後[105]。
紐約之行
[編輯]芝加哥大會結束後,拜仁以凱旋姿態返回林肯並沿途演講。他在家短暫休息,占士·瓊斯很快上門商議競選計劃。[106][107]拜仁對競選組織不感興趣,只需要民主黨全國委員會提供火車全國巡迴競選所需資金。事實證明他的競選缺乏組織:瓊斯還是首次主持全國競選,各州黨組織要麼是剛剛掌權的白銀派新手,要是麼完全對黨派提名人選不管不問的金本位派系。面對資金不足、缺乏組織、新聞媒體充滿敵視的局面,拜仁本人便是競選活動最重要的資產,他打算直接奔赴全國各地與選民交流。[108]斯坦利·瓊斯的著作指出:「拜仁自信能憑一己之力向人民傳達自由鑄造銀幣主張,為黨派贏得大選」[109]。
拜仁計劃8月12日在紐約麥迪遜廣場花園正式接受提名,他提前五天乘火車離開林肯,沿途演講38次,在時就穿闐睡衣在軌道旁講話。俄亥俄州坎頓是麥金萊的故鄉,拜仁在此演說時按捺不住衝動隨布蘭德一起前去拜訪,共和黨候選人和夫人雖有些驚訝,但還是熱情招待兩人,威廉姆斯稱當時局面「無疑很怪異」。[110][111][112]8月12日的紐約非常炎熱,更不用說麥迪遜廣場花園擁擠的群眾。密蘇里州州長、通知委員會主席威廉·斯通(William J. Stone)發表的演說十分冗長,群眾把他哄下台,要求「普拉特男孩演說家」講話。拜仁希望自身形象更有政治家派頭,在炎炎烈日下宣讀長達兩小時的稿件,擔心要是沒有手稿,媒體可能會曲解他的話,這令許多人非常失望,不少人在他講完前便已離場。[113][114]
拜仁在紐約上州停留數天並與希爾共進晚餐[注 2],但兩人沒有談論政治。拜仁隨後乘火車迂迴返鄉,勞動節當天還在芝加哥演講,把自由鑄造銀幣訴求擴大到監管企業。據斯坦利·瓊斯記載:
紐約返回林肯這段旅程是拜仁競選活動的高峰,他一路上得到充分休息。深入「敵占區」後[注 3]他返回自家地盤。無論火車走到哪裏,附近農場和村落都有人趕來向他揮手並大聲鼓勵。無論是非經預演的火車站台亮相還是正式演說,群眾熱忱都很真誠極富感染力。空氣中似乎彌散勝利的氣息,如果此時投票拜仁很可能取勝。[116]
汽笛之旅
[編輯]拜仁計劃開展艱苦的火車之旅,直接向人民傳達訴求[117]。漢納及其他顧問敦促麥金萊效仿,但共和黨候選人拒絕向拜仁看齊,認為民主黨候選人演講能力更強,自己就算到各地競選,拜仁也能想到更加艱苦的手段搶戲[118]。麥金萊決定採用前門廊競選策略,留在家中向來訪代表團發表精雕細琢的演講。坎頓的熱狗攤販和紀念品經銷商如獲至寶,及時擴大業務滿足市場需求。漢納在此期間從商人手中籌得數以百萬計的經費,聘請演說家就貨幣問題四處演講,並向全美投入數以億計的宣傳冊。[119]民主黨資金匱乏,請不起多少演說家,出版物也很有限。拜仁的支持者在1896年大選期間最多籌得50萬美元,麥金萊陣營至少350萬美元。[120]出版商威廉·赫斯特是拜仁非常重要的支持者,不但直接贊助經費,旗下報紙也發表對他有利的報導[121]。
1896年9月11日,拜仁踏上火車旅程並持續到11月1日(兩天後便是選舉日)。起初他與普遍民眾一起乘車,根據火車時刻表自定行程,甚至親自扛包從火車站前往旅店。人民黨官員聲稱拜仁筋疲力盡,民主黨全國委員會十月上旬購買私人車廂,並聘請北卡羅萊納州新聞工作者約瑟夫斯·丹尼爾斯安排行程。車廂名叫「懶人號」,拜仁覺得路上這麼辛苦,配上這名兒實在不合適。瑪麗·拜仁九月下旬開始伴同丈夫上路,夫妻二人在「懶人號」上終於能稍微自在點兒地吃飯和休息。[122]
拜仁一路上基本只針對自由鑄造銀幣問題演說,同時儘量讓演說能夠反映當地問題和利益[123]。除禮拜日不競選外,他每天通常演講20到30場,群眾往往在拜仁抵達前數小時乃至數天便已聚集。載着「懶人號」的火車從上一站走出不遠就要暫停,地方名流歡迎拜仁到來,隨後他簡短演講宣傳自由鑄造銀幣,呼籲人民奪回政府控制權。群眾早已熟知他的立場,所以簡短的演講不致令人不快。他們前來只是想親眼看到他,聽聽威廉·詹寧斯·拜仁的演講,有聽眾告訴拜仁,自稱看過他所有的演講,這次為聽現場演說還趕了80公里:「要我不是共和黨人肯定把票投給你。」經過短暫休整,與眾多人士握手後,火車再度啟程走向下一站。[124]
全美各地選民對競選活動興致濃厚,細心查看洪水般湧現的宣傳冊,兩黨演說家都被熱情聽眾包圍。內布拉斯加州奧尼爾居民亞瑟·馬倫(Arthur F. Mullen)寫道:
從早到晚,奧尼爾的政治爭論此起彼伏。鎮上為七月四日的野餐和舞會建起弓箭場,通常活動過後就會拆除,但1896年這裏留做論壇,男男女女夜以繼日地趕來見面,談論七三年的罪行、金本位的謬誤、金銀複本位和國際共識、關稅弊端、馬克·漢納的錢袋、麥金萊的前門廊競選活動。他們閱讀哈維的《硬幣金融學校》,並和朋友乃至對頭分享……如果沒法趕去現場聆聽,他們就宣讀拜仁的演講詞。[125]
拜仁極少強調除自由鑄造銀幣以外的議題,以免得罪對其他問題態度差異極大的支持者[126]。他偶爾談到其他話題,如十月在底特律演講時反對聯邦最高法院裁定聯邦所得稅違憲。他承諾對抗托拉斯,推動國會制訂更嚴格的法律,如果最高法院裁定違憲就推動憲法修正案。[127]威廉姆斯指出,1896年拜仁的「政治競選已成美國傳奇」[106],他走訪27個州(共45個),行程約2.9萬公里,估計演講六百場,聽眾人數約五百萬。[128]
抨擊金本位派民主黨人,最後衝刺
[編輯]共和黨報紙宣稱拜仁是阿爾特吉爾德的棋子,後者赦免乾草市場爆炸案倖存定罪案犯之舉倍受爭議。還有報紙質疑拜仁身為民主黨人卻支持人民黨的民粹主張。9月27日,《紐約時報》刊登某「知名精神病專家」來信,自稱分析拜仁的演講內容得出結論:他瘋了。該報還在同版發表社論,宣稱民主黨候選人即使沒瘋也至少「心智不全」。[129]拜仁對大部分人身攻擊不置一詞,在自述1896年大選時輕描淡寫[130]。共和黨報紙和演說家聲稱拜仁的競選活動耗費巨大,是白銀利益集團贊助。如此說法毫無根據,正逢艱難時期的礦業根本沒幾個錢能捐給拜仁[注 4]。拜仁後來引述占士·瓊斯信中的話:「不管錢有多少,貢獻又是多麼不起眼,讓自由與民族榮譽的朋友為正義事業盡力而為」[132]。
金本位派民主黨九月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召開提名大會,大部分代表忠於克里夫蘭,想提名他連任,但總統明確表示不會參選,內閣成員也是如此。金本位派民主黨的支持者都覺得毫無勝算,只打算代表金本位派系發聲,分散黨派選票,確保拜仁落敗。大會最後提名非常想參加大選的帕爾默參議員競選總統,副總統候選人是肯塔基州的西蒙·玻利瓦爾·巴克納。帕爾默已經79歲高齡,曾是聯邦軍將領;巴克納73歲,曾是邦聯軍將領,兩人年齡總和創下美國大選史上新紀錄,帕爾默是史上第二年長的總統候選人,僅次於1876年的綠背黨人選彼得·庫珀(Peter Cooper),拜仁刷新史上最年輕的總統候選人紀錄。金本位派民主黨獲得漢納等共和黨人大筆贊助。事實證明帕爾默的競選功底完全達標,他到訪東部大部分大城市,競選最後幾周還告訴觀眾:「如果下周四你們決定把票投給威廉·麥金萊,我覺得這也沒啥關係」。[133]
南方和西部大部分州是拜仁的穩定票倉。九月緬因州和佛蒙特州的早期投票顯示共和黨占顯著優勢,由此推算東北部很可能是麥金萊的地盤。如此局面下,中西部就是總統寶座爭奪戰的關鍵戰場。拜仁十月大部分時間都在中西部,他火車行程的最後250站有160在中西部。[134]早期共和黨民調結果顯示拜仁在中西部關鍵州領先,甚至包括麥金萊出身的俄亥俄州,於是共和黨的宣傳大戰就集中在這些州。宣傳戰九月已見成效,支持自由鑄造銀幣的一方優勢縮減。摩根指出,共和黨組織全面、黨派內部和諧,競選活動以印刷品和口頭宣傳為主,效果遠遠超出拜仁的演講。[135][136]共和黨從九月開始注重關稅問題,隨着11月3日選舉日臨近,他們對勝利充滿信心[137]。
拜仁夫婦11月1日回到林肯,距選舉日還剩兩天,但他的競選活動尚未結束。11月2日,他乘火車在內布拉斯加州各地為民主黨國會候選人搖旗吶喊,共演講27場,其中奧馬哈七場,最後一場結束時已近午夜。[138]火車在投票開始後抵達林肯,他從火車站前往投票站,然後在擁護者陪同下回家。選舉日當晚拜仁基本在睡覺,夫人拿着電報叫醒他,告知選舉結果十有八九是輸了。[139]
選舉
[編輯]按今日標準,1896年大選結果差距很小,但按當時情況相反,過去20年每次大選結果雙方都很接近。麥金萊共獲710萬票,拜仁650萬,分別佔51%和47%。選舉人票差別顯著,共和黨271票,民主黨176票。全國區域差別顯著,東部和中西部歸麥金萊,南方和落基山區各州歸拜仁。共和黨在馬利蘭、西維珍尼亞和肯塔基這些邊界州有優勢。拜仁聲稱大批僱主恐嚇僱員投票支持共和黨,但威廉姆斯指出,要不是南方非裔美國人被剝奪選舉權,民主黨還要輸得更慘。[140]帕爾默的普選票數不足1%,在肯塔基州得票數超過麥金萊在該州的優勢。明尼蘇達州因選票混亂導致1.5萬票無效,可能是共和黨在該州勝出的重要原因。[141]
大部分地區的鄉村選民比城鎮人口更青睞拜仁,他在南方都拿到59%的農村選票,城鎮選民得票率44%,南方整體得票率57%。民主黨僅在紐英倫和落基山區所獲城鎮選票比例超過農村,但都不足以改變結果,拜仁在紐英倫整體得票27%,他拿下落基山區88%的城市選票,城市以外地區81%。[注 5]內布拉斯卡州的城鎮選民最後大部分選擇麥金萊,支持他的城市大多是金融或製造業中心。這其中的重要原因是當時或過去的農業中心往往就在鐵路沿線,大都支持拜仁。[143]民主黨靠忠實的愛爾蘭裔選民保住東部城市控制權,自由鑄造銀幣問題導致本是鐵杆民主黨的德裔選民分道揚鑣,是拜仁輸掉中西部的重要原因。斯坦利·瓊斯表示:「唯一的結論是,拜仁的競選強調以16比1的價值比自由鑄造銀幣,這還無法贏得城市工薪階層認可。」[142]
11月5日,拜仁向麥金萊發出賀電,是美國史上首位失利後向勝方發賀電的總統候選人:瓊斯參議員剛剛告訴我結果表明您已當選,我想儘快祝賀您。我們已經把議題上交美國人民,他們的意志就是法律。[145]1896年末,拜仁出版回憶著作《第一戰:1896年競選的故事》,書中明確表示這只是第一戰,不是最後一戰:「我們身為正義一方就一定能勝利」[146]。
評估和影響
[編輯]卡贊指出,拜仁在1896年大選遇到重重困難:「民主黨執政期間發生嚴重經濟衰退,富人和全國知名人物紛紛拋棄黨派,最具實力的出版商、學者和神職人員強烈反對,全國最大的僱主(指聯邦政府)也對他充滿敵意」[147]。在卡贊看來,「真正了不起的地方在於,拜仁雖然落敗,但他已經儘可能接近成功」[147]。威廉姆斯認為,民主黨提名其他人選也絕不可能比拜仁表現更好:「身為分裂且信譽掃地黨派的提名人,他與勝利的差距之小已經非常了不起」[148]。拜仁本人對此次失利的解釋很簡短:「我為格羅弗·克里夫蘭背黑鍋」[148]。
拜仁雖敗猶榮,但此役對民主黨打擊極大。學界普遍認為1896年大選屬政黨重組選舉,投票格局大變並打破政治平衡。支持麥金萊的選民除中產和富裕階層外,還包括城市勞工與富農,這些選民之後數十年間都基本忠於共和黨,該黨持續執政到20世紀30年代。[149]此次大選還標誌着政治家對城鎮選民的關注開始超過農村選民,斯坦利·瓊斯對此表示,面對新時代選民帶來的希望和恐懼,民主黨的反應遠不如共和黨敏感[150]。這在關稅問題上表現顯著:拜仁基本不討論,認為關稅已由財政問題囊括;共和黨強調保護關稅能讓製作業受益,這無疑深得城鎮工人民心,民主黨對此基本不予反駁[151]。
拜仁1900和1908年兩度出馬競選總統,但都以失敗告終。1925年去世前的近30年間,他在政治舞台和演講台頻繁露面,先是為自由鑄造銀幣而戰,後改為其他奮鬥目標。1913至1915年,拜仁在伍德羅·威爾遜手下擔任國務卿,但在總統帶領國家準備插手第一次世界大戰時辭職。他的晚年充滿爭議,包括生命最後幾周牽涉的猴子審判,[150][152]但在卡贊看來,拜仁以真誠、和藹與充滿熱忱的態度希望世界變得更加美好,贏得人民的心,在他的時代裏沒有別的公眾人物值得他們這般在意[153]。
拜仁的競選以失敗告終,但仍令同時代人士深受啟發。作家哈姆林·加蘭(Hamlin Garland)、埃德加·李·馬斯特斯和內布拉斯卡州同鄉薇拉·凱瑟都對拜仁和他在第一戰的表現深表欽佩[154]。1896年還只有16歲的詩人韋切爾·林賽對此次選戰深感鼓舞並在多年後寫道:
那個男孩在哪兒,在天堂誕生的拜仁,
那荷馬史詩般的拜仁在西方歌唱;
與雄鷹阿爾特吉爾德攜手並進,
王奴或吟遊詩人都在此安息。[155]
結果
[編輯]總統候選人 | 政黨 | 出身 | 普選票 | 選舉人票 |
競選夥伴 | |||
---|---|---|---|---|---|---|---|---|
數目 | 比例 | 副總統候選人 | 出身 | 選舉人票 | ||||
威廉·麥金萊 | 共和黨 | 俄亥俄州 | 7,108,480 | 51.03% | 271 | 加勒特·霍巴特 | 新澤西州 | 271 |
威廉·詹寧斯·拜仁 | 民主黨 – 人民黨 | 內布拉斯加州 | 6,509,052(1) | 46.70% | 176 | 阿瑟·休厄爾(2) | 緬因州 | 149 |
湯馬士·愛德華·沃森(3) | 佐治亞州 | 27 | ||||||
約翰·帕爾默 | 國民民主黨 | 伊利諾州 | 133,537 | 0.96% | 0 | 西蒙·玻利瓦爾·巴克納 | 肯塔基州 | 0 |
約書亞·里維林 | 禁酒黨 | 馬利蘭州 | 124,896 | 0.90% | 0 | 黑爾·詹森 | 伊利諾州 | 0 |
查爾斯·馬切特 | 社會主義勞工黨 | 紐約州 | 36,359 | 0.26% | 0 | 馬修·馬奎爾 | 新澤西州 | 0 |
查爾斯·尤金·本特利 | 全國禁酒運動 | 內布拉斯加州 | 19,367 | 0.14% | 0 | 占士·索斯蓋特 | 北卡羅萊納州 | 0 |
其他 | 1,570 | 0.01% | — | 其他 | — | |||
總計 | 13,936,957 | 100% | 447 | 447 | ||||
獲勝需要 | 224 | 224 |
(1)包括作為人民黨候選人所獲得的22萬2583票。
(2)休厄爾是拜仁的民主黨競選搭檔。
(3)沃森是拜仁的人民黨競選搭檔。[156][157]
註釋
[編輯]- ^ 拜仁此處引述克里夫蘭手下財政部長約翰·G·卡萊爾1878年的話,黃金十字演講的部分早期印刷文本沒有為引文標上引號並招來剽竊指控,但拜仁在演講期間已經澄清[65]。
- ^ 希爾在競選期間保持中立,沒有響應號召支持金本位派系,希望保住對州民主黨的控制,確保州議會推舉他連任[115]。
- ^ 拜仁離開林肯前曾在接受採訪時有欠考慮地稱紐約是「敵占區」。
- ^ 民主黨的確從礦主手中取得少許贊助,具體金額已不可考[131]。
- ^ 克得夫蘭1892年贏得康涅狄格州,但在整個紐英倫仍以5.3萬票劣勢落敗;拜仁此次沒有拿下紐英倫任何州份,共落後麥金萊超17.2萬票。[142][143]。此外他只在新澤西州、威斯康星州和維珍尼亞州所獲城市選票超過農村,但勝出的僅有維珍尼亞州[144]。
腳註
[編輯]- ^ Kazin,第4–5頁
- ^ Kazin,第10–14頁
- ^ Williams,第69頁
- ^ Kazin,第15–16頁
- ^ Koenig,第52頁
- ^ Cherny,第31–37頁
- ^ Coletta,第46–47頁
- ^ Williams,第41–45頁
- ^ Cherny,第20–23頁
- ^ Cherny,第40–42頁
- ^ Kazin,第41–43頁
- ^ Williams,第36–37頁
- ^ Jones,第7–13頁
- ^ Cherny,第38頁
- ^ Coletta,第66–69頁
- ^ Jones,第12頁
- ^ Williams,第27–36頁
- ^ Williams,第40–43頁
- ^ Jones,第30–33頁
- ^ Jones,第33頁
- ^ Cherny,第49–50頁
- ^ Cherny,第49頁
- ^ Jones,第70頁
- ^ Williams,第71頁
- ^ Cherny,第53–54頁
- ^ Kazin,第47頁
- ^ Morgan(1969年),第496頁
- ^ 28.0 28.1 Jones,第163–165頁
- ^ Jones,第185頁
- ^ Kazin,第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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